一
囚禁食人魔的房间在威尔姆斯洛最南边的一所房子里。房间布置得非常素净，应胡佛本人的要求，县警们为他提供了充足的法律读本和几本历史小说，此时正乱七八糟地放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。
奥娃和伊诺克迈入房间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。被捕的食人魔剃掉了大部分的毛发，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大汉。
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，胡佛回过头来。
“哦，勇者小姐。这几天来您是唯一来访的女士，很可惜，我这里没有好茶招待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
奥娃大大咧咧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。伊诺克心事重重地走到落地窗前，挑起一角窗帘，默默地凝视着外面。
“言归正传，在苏格兰场的专员到来之前，奥娃小姐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？”胡佛摇摇头，“不过，因为被审问过数百遍，我还是要先声明一下，我对杜姆海特的脱逃一无所知，也不知道他会逃到什么地方去……”
“噢，那个大块头。没差，他在被押送到镇子上的途中就跑掉了，和你关系不大——也许跟古拉的关系更大。反正我对他不感兴趣。”奥娃说道。她不自然地歪着身子，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裙子上。
“我想知道的是，您对我的双亲——以及降落在采石岸的那个龙蛋的事情了解多少？”奥娃迟疑了一下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。她的心脏砰砰跳着，自己的身世之谜也许在这个下午就会揭晓。
“好问题。”胡佛微笑着，放下手头的书本。“我也正好能够给你说清楚，厄舍宅底下的魔物们究竟是为何而潜伏。”
他轻轻咳嗽了一声。奥娃目不转睛地盯着食人魔的动作。
“我给你讲个故事，”胡佛拖长声音说道，“关于……嗯，一个奇妙的童话世界。从前，有一对巨龙夫妇，分别是国王和王后，生活在离地面三万英尺的空中城堡里。他们养育了很多孩子，产下很多卵，每一个卵孵化后，都会诞生一头英雄般的龙。后来有一天，巨龙母亲感到了焦虑，因为她生下了一个奇特的蛋。
“这个蛋生下来就很安静。一直过了五年、六年，它都没有任何孵化的迹象。巨龙国王十分好奇，就召来了宫廷的占星家。
”宫廷占星家是一头三岁大小的母龙。她看过水晶球，预言道：‘蛋中聚集了龙族最伟大的力量，这个力量抑制着幼龙的出生。因为只有这样，那头幼龙才会彻底地与蛋壳里的魔力融合，最终成为不败的巨龙，统领这个国家。’
“巨龙国王高兴地赏赐了占星家，下令将这个蛋加冕为王世子，就回宫休息去了。
”然而，国王有十三个儿子。其中最大的儿子已经一百多岁了。他一直以为，龙国的王位是必定属于自己的。当他听到国王的决定后，大发雷霆，躲在后宫的阴影里，趁占星家走过的时候扑出来，一口咬死了预言家。
“巨龙国王听到宫廷的吵闹声，连忙跑出来看个究竟。当他发现大儿子纠集了一群不法之徒，已经冲到了后宫的门口，就明白过来了。
”龙王非常愤怒。他对着谋反的王子和群臣发出了诅咒：‘我要在这个龙蛋上加上我的诅咒。除非得到龙蛋里孵出来的幼龙许可，这个诅咒不可撤销！除非蛋中王子重新回到空中城堡，执掌本属于他的权杖，否则的话，天空的龙族，肢体碰到蛋壳就会腐烂，眼睛看到蛋壳就会瞎掉；而谁要伤害到蛋中王子，就会遭受比施加到王子身上的伤害严酷百倍的报应。’
“龙王说完，使劲一推，把这个龙蛋从空中推了下去。然后，巨龙国王带着王后，匆匆躲避到后宫里去了。从此以后，再也没有人或者龙看到过国王夫妇。
“谋反的王子坐上了国王的宝座。他知道龙蛋的所在，却如同犹大害怕耶稣一样害怕它。前任国王是众所周知的大魔法师，他发下的诅咒，从来没有一个不曾应验。龙族害怕有什么人得到了那件武器的力量，会转而对王族不利。现任国王就下令，必须有一队王室亲信的学者和一头经过王室考验的龙族，时刻监视这枚降到人间的蛋。监视着蛋中王子的行踪，并将他的一切数据汇报上峰，以此提前做出应对——必要时，要采取一切手段，迫使蛋中王子撤销附加在那件武器上的指令。
“这就是我和巨龙悠的使命。这么说的话，你会不会满意，奥娃小姐？”
奥娃坐直身体，迷惑地摇摇头。
“你是想说，我就是那个‘蛋中王子’吗？我的父亲是龙族的前任国王？”奥娃的眼睛亮了一下，愉快地回应道，“我觉得你是在扯淡，胡佛先生。”
“哦？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？”
“因为这世界上不存在龙这种生物。”奥娃回答，“赫丝塔告诉我的。她说，我和她都是虚假的造物，只是一个附身于魔尘之上的幻像。所有的龙都是。她让我别相信自己有什么高贵血统，她自己也不过是由一个卑贱的英国女人变过来的——”
胡佛呼呼地笑出声音来。
“那么你认为龙的故事是假的咯？好吧，那我要讲‘真正’的故事了。
”从前，有一个小小的统治集团，他们统治着一个建立在天空之上的乌托邦。这个小小国家有它的政治、经济和一切国家应有的烦恼。直到有一天，其中一个统治者发明了一个东西。
“这个东西蕴藏着巨大的力量。它能让死者复活，让生者永逝，能改变世界，甚至足以匹敌一个国家。但这个伟大的东西，看上去就是一个傻蛋——”
“我敢说你有所影射，胡佛先生！”奥娃正色告诫，“别以为我听不出来。”
“不，不，我只是在说一个眼睛就能看到的事实，不是针对我们今天在座的哪一位。那个东西，就是一个蛋。虽然是一个蛋，却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武器。
“统治者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，现在，这个平衡却突然被那个武器给打破了。这种局面是不被允许出现的。于是，所有的统治者联合起来，处置了这个蛋的发明人。
“但是，发明人是一个极其机警而聪明的人。他在同僚们做出决定之前，就动手将那个蛋发射到了地面——他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塞到里面去，并给那件武器设定了只有亲生孩子能够使用的启动密码。
“从此没有人再知道可怜的发明人的下落。唯一能够得到的信息，是这个蛋降落到的位置。统治者们发现，自己没有办法使用这个武器——而且他们十分害怕发明人会不会给武器下达了其他指令，对乌托邦进行报复。
“为了随时监控这件武器，他们指令一支潜伏在附近的魔物队伍，对这件武器进行封锁和研究。从蛋中出生的孩子，一诞生就被魔物们监视着，她的各项数据，被不断地传输到空中乌托邦，以供决策需求。
“但不知为何，突然有一天，来自空中乌托邦的指令变得不可理喻。那个孩子的数据被拒绝，一头巨龙被从数百英里外抽调过来，调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。这头巨龙同样对上头的目的一无所知，只知道自己被要求‘不惜一切代价，夺得解除龙蛋诅咒的密钥。’”
胡佛耸耸肩。
“于是，我和悠达成了协议。要从那个孩子身上获得这个密钥——也就是使用龙蛋的命令权。正好，一直与地底魔物合作愉快的厄舍家族，也在同时提出了联合的计划。我们决定利用厄舍的力量，制造混乱，迫使那个孩子交出密钥。
“这就是我留在威尔姆斯洛的原因。奥娃小姐，你觉得这个故事，是不是你想听到的故事？”
奥娃张大嘴巴，反问道：
“你说的是真的吗？”
”可能是，也可能不是，也许我第一个告诉你的关于龙的故事才是真的，是赫丝塔欺骗了你。所以说呢，你会相信哪一个。由你来决定。“胡佛狡猾地笑了笑。
“就算是傻子，也知道第二个故事才是真的啊！”奥娃叫道，“那么，我的双亲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他们去哪儿了？”
“很遗憾，我也不知道。不过，在第二个故事里，他们被认为是去了一个名叫‘布宜诺斯艾利斯’的地方——而在第一个故事里，他们失踪了，也许是死了。”胡佛发出嘲谑的笑声，“很可惜，我要告诉你，其实，第一个故事，才有可能是真实的故事。”
奥娃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。
“你说……我的父母……已经死了……”
“在第一个故事是真实的前提下，是的。而我要告诉你的是，奥娃，我们这些长期游离在魔王城之外的魔物，根本不知道魔王城的内部政治结构是什么。这两种说法，都是在魔王城下层居民传播的都市传说。很有可能，这两个故事都有一部分是真实的。它们唯一的区别，在于你的双亲是否是掌管权力的唯一统治者，这涉及魔王城王权的合法性。所以说，这很微妙……”
胡佛不怀好意地眯着眼睛，留意到奥娃跌坐在椅子上，露出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。
“啊，奥娃小姐。你来判断我说的故事对错。不过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，我要给你讲第三个故事，它可能会给你一些下判断的帮助……”
“这个故事，是关于你的宿敌，那个名叫悠或者赫丝塔的女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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